池田雨文

想要评论星人
我是这个世界的构建者,很少有人会愿意留下得久一点。
我会非常用心去雕琢一个配角的设定,因为他们是永恒的住客。
我只希望未来我离开了又回来时,我还能看到我当时是如此地认真,而他们还是有着自己的人生。
我们一同存活于世。

【生贺/番外】一次最多放两个

《非典型失明》 的背景


当年新年放烟花的番外


全文5k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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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是天上飞的,跑断的是人民卫士的飞毛腿。

——谢邀。监控室每块屏幕都在闪,都在炸。下面就让我们来看看是哪位幸运群众被警方选为协助销毁烟花者。

——楼上两个别玩了!跑完这个还有下一个!我去谁把农村的爆蹦子褥来了!

(节选自过年期间内网论坛)

 

 

过年的晚上,是要从广场河边的第一束烟花开始的。

 

吴雩对这个节日用品的喜爱比较君子,只远观不可亵玩焉。让他坐在步重华的房子里看远处的烟花可以看上两个小时不停歇,消耗有一袋家庭装薯片两盘白仁瓜子一碟砂糖橘。居高临下,一览无余,隔壁楼一户开窗放,一阵一阵的喷出个火树银花,他这边嘎嘣嘎嘣地嗑瓜子,倒也和睦。

 

至于近观……

 

吴雩一边挥着手驱散火药的硝烟,一边跟捏着一盒仙女棒的女大学生面面相觑。一个一时没想到第一次来顶城管的活(五桥言曰)要怎么发挥,一个带着隐形眼镜美瞳的眼睛已经亮起来了,明晃晃写着三个大字:“好、帅、啊!”

 

周围还有人放了个窜天猴,嗖地炸出了彩光四溅,默默当个小透明的李煋忽地唤回遥远的看动物世界时的配音梦,对着眼前湖南卫视偶像剧的场景气沉丹田,身体比脑子还快地开口就是字正腔圆:“啊……这烟花的盛开,如心花的怒放,千千万万朵……”

 

吴雩和女大学生在那一刻达成了微妙的一致,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不不不!误会了!”女大学生连忙解释,因为气温和兴奋脸有点红扑扑的,但笑声听着有点尴尬,“我是看这个警官帅哥好看,没这个想法!”

 

“哈哈哈没事。”吴雩赔笑道,“这小子新来的,嘴碎,嘴碎。”

 

“哈哈哈我男朋友就在那边呢。我正找他去,那这个烟花……”

 

“好巧好巧,我恋人今晚也在那边执勤。没事烟花可以放,到了去警车旁的空地,会有人指导你们如何协助销毁烟花爆竹的。”

 

对政策捉摸不定的女大学生一经公职人员当场认证就安心了,真心夸了几句吴雩手上的戒指很好看,一定是很幸福的一对。吴雩送走她后,抬头对着占满半空的星雨呼出一口气,路灯下袅袅长柱,脚边有孩子跑过,模仿着在当喷火龙。

 

李煋维持着背手立正的发功姿势,乐滋滋回味刚刚赵忠祥老师上身的一刻。后脑就挨了吴雩的一拍打,力气不大,周围浮着的漫画高光特效瞬间只剩一个可怜兮兮揉着脑袋的小辅警:“唉吴副,嘶,我我我哪里做错了吗?”

 

吴雩收回手,心想纪时任老师傅几十年带徒弟的经验果然不错,该打就打才能长记性。

 

还有,带着戒指打人果然看起来更痛的样子,难怪以前对打过的一个蒙古族的打手喜欢带红珊瑚。

 

 

津海是一座热爱过年团圆的城市,世界尽头是杨村,到北京120公里什么概念——再走半小时就到了世界尽头了。

 

吴雩第一次听到异地恋这个说法,举的例子还是住津郊区和市区的谈。姑娘离开城六区就开始思乡。照这个逻辑说,他调到五桥后和步重华谈的是异国恋:没毛病。满打满算他的新档案才一年,入籍证书还没捂热,郝秀娟还问过他入了哪个民族,他愣是捣鼓了半天关于故乡村子的回忆才敢有底气说是汉族,家里人往前追溯应该是从中原迁来的,现在算认祖归宗。

 

这几天是一年一度的解禁,大家放烟花格外起劲。队里协助管制烟花爆竹,主动分为两批,没成家的看监控,避免被双重闪光弹亮瞎眼。成家的上街溜溜,盯着人群上个保障。李煋是特例,两年当兵两年校园封闭管理没有好好看过烟花,就到了外边。一排噗噗喷花的三角筒看的是津津有味的。吴雩双手揣在兜里,看了一眼从广场大门的一边排另一边的架势。点燃时伴随硝烟的弥漫,比人高的夺目光塔横跨视网膜,默默双手拿出来遮了眼睛。

 

“吴副,你不看吗?”李煋说出口时就想起了入夏时的大事件,语气里染上了一丝担忧,虽然听说吴副的失明是神经问题,但烟花那么刺眼对眼睛可能造成大伤害。他刚想提议吴雩去车上休息他守着,就眼睁睁看着吴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兜里掏出了一副墨镜,往高挺的鼻梁一架犹如展开“半脸防护屏障”,双手抱胸谁都不爱,撇过脸好整以暇逞论星点散火,抬了抬下巴反问李煋:“你说什么?声音太响了我听不见。”

 

李煋唯一的想法是这副墨镜是隔壁局老大的吧?一定是的吧?吴副不用开车要墨镜干嘛啊!

 

“你也觉得太亮?步重华的我就只拿了这一副,但杨队还没脱单我就把他的拿过来了。你要不要?”

 

“不不不用了……我决定用肉眼去迎接这场盛宴……”

 

 

后来吴雩还是微微地偷了个懒,在大家围去看周围车行放“百万富翁”时背向走到人群外,依靠经验选了个监控边角,摸出了他仅剩的……三根烟。

 

不是他不想过年奢侈一把,是松主任亲自下场宣布了禁令,现在整个支队何其是对他坚壁清野啊,恐怕是要倒退原始时代刀耕火种了。就这三根,还有两根是偷了李煋这个没有烟瘾的乖学生。剩下的一根还是上次战友送的软中华硕果仅存的一根。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火药味完全可以掩盖住他的烟味,点的打火机还是没收了某个随地乱点广场灌木的手贱小青年的,吴雩就不信了,步重华能变态到闪现杀过来掐灭烟头没收私产。

 

“这么浓,他再狗鼻子总不可能在满津海的火药味中隔几条街闻到小吴警官身上的烟味吧。”

 

吴雩嘟囔着,颤颤巍巍捧起一根宝贵的烟,护着火点燃,还刚含进烟嘴,裤腿就传来被拉拽的力度。

 

手里抓着个“恐龙蛋”的小孩子直勾勾盯着吴雩,服装领口自带小领结:“叔叔,我怕,能借个烟点火吗?”

 

吴雩僵住了,心里滚过千言万语。烟味没得透进来,一口老血隐隐约约。

 

 

但总归是热闹的,和平年代的年是五颜六色闹闹腾腾的。没有村寨里办聚会时一堆字都不懂的文盲喝酒扔骰子乌烟瘴气,能让人站在喧闹中安静地总结一年过往。吴雩蹲下来给眼睛闪闪发光的小孩子点燃引线,这一下如水落入沸油中。哗一下仿佛全场的小朋友都闹着过来要警察叔叔点了,吴雩只能扶着烟杆,用手和小朋友的手一起围着烟头暗红的小红点,点燃墨绿色引线。

 

这场面太喜庆了点。过来的李煋不知所以,还没张嘴手里就被塞了一根烟,他还不知道这是物归原主。眼前唰地就刷出一列排队的小朋友,他用两个指头捏着点了小老鼠、孔雀开屏、水母烟花等等,懵懂地扭脸问吴雩:“吴副,咱们不才没收了几个火机吗?”

 

吴雩的痛心劲已经涌上来了,借着心绞痛朝他比了个龇牙咧嘴。李煋自觉闭麦。新年新气象,小伙子再多说就不用副队对象动手,自家副队先清理门户了。他看烟还剩一点,借口溜了去帮一群中学生点加特林,近距离看突突突了。

 

 

吴雩只感觉每朵烟花开都是心碎的声音。软中华烧到半截,现在抽还能嘬两口。咬着犬牙递到嘴边,流光发出尖锐的声响,吴雩忽然想起他失明的时候,黑暗中记忆轻盈地发光,可白磷弹袭来光芒升温,窒息和热浪退无可退,光芒化作带有棺材重量的死亡。

 

这么多年了,其实他已经遗忘了惨剧的声音。身后火药燃放的破空声一声一声震响透明的空气,居然为那一幕配了音。吴雩回头看去,紫色的烟花没有被夜色吞没,不刺眼,只是边缘柔和,更加深邃。金色的光点追随一路,淡到一定程度的色泽像极谁的眼睛,然而转瞬即逝,又是别家主色上台。各色的光焰落进身上一切的金属配饰,在套着外套的警服上漾出更弱的半分。

 

他无意识叹了一口气,用指甲把没燃完的烟强行掐了,掉落指甲大的烟灰,地上风里坚强暗燃着。吴雩补上一脚,转头把墨镜带上了。

 

 

回家时已邻近半夜,吴雩可以理直气壮地提早换班,比步重华多了换衣服的时间。步重华用指纹按开门时,他正拿着鲜奶思虑要不尝试点新的夜宵,往半温不热的牛奶里蘸进老茂生大黄油,听着胆固醇的含量飙升,不知道步重华能不能接受。可是同事垂涎描述,用嘴一抿就化,他一听就想让步重华尝尝。

 

吴雩闻声抬眼看向门口时步重华正弯腰拿鞋,很奇怪的是他没有脱下棉服挂衣钩。吴雩一愣就走过去,手中的热牛奶往步重华手里塞:“你还冷吗?”

 

“我不喝,你喝。”步重华使了点巧力,那杯牛奶就轻轻落回吴雩的掌心。他就势将五指盖在吴雩的手上,吴雩看到他装模作样的,眼里有什么跳动:“喝完到阳台,有惊喜。”

 

……

 

……

 

“步重华,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吴雩兴致勃勃到了阳台,所有期待在步重华从棉衣里拿出一盒烟花变成了一个微妙的答案:难怪步重华那么洁癖,到现在还不换衣服,执勤时沾够火药味了,一起在阳台放了再换。

 

他就着步重华的手看了看,是一盒仙女棒,还不是加长版。藏身上浪费步重华这将近一米九的个头了,放袖子里也能滴水不漏根本看不出来。

 

这几天烟花流通相当于地下军火走私。街头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往掌心啐一口唾沫笼袖子摸手指,此等大张旗鼓犹如黑帮分子街头运货,其实所谓的货就是听个响的砂炮。人民警察虽然不管燃放,但管无证贩卖。步重华解释说他是罩着头,逛了一圈后去小贩手里买下的最后一盒,回头就让人把这个准备回家吃饭的带去所里吃饭了。其它的产品生意太红火,断货了。

 

“我一个刑侦队长……”步重华一言未尽,吴雩就笑弯了眼。彼时步重华跟门卫抢烟,四盒富春山居还可供贪污判断。这才多久啊,还要去跟半大幼童去抢最后一盒仙女棒了。吴雩哈哈哈笑起来,想象步重华上一秒呵斥下属不要玩得比群众还嗨家里是没钱了吗,下一秒偷偷往棉衣里藏匿这盒包装简陋的仙女棒。

 

爱情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吴雩想,简直笑得直不起腰,手撑着步重华的肩膀:“结婚的男人都是这样吗?”

 

“我对你是这样。”

 

吴雩没收的打火机回家第一时间就藏起来了,虽然他现在一根烟都没有。他还没来个礼貌性犹豫,思索直接拿出来用了再上交,步重华就提前一步拿出了一个打火机。燃油的,一看也是没收哪个不长心的,有钱人用的是Zippo这一类高档货。

 

“你不怕我一会拿了下次上班抽烟?”

 

“说的我藏了你会不偷一样。”

 

吴雩抱着腿睁大眼睛:“我警告你别污蔑啊,我足足一个月没碰黑名单里的东西了。”

 

步重华纠正他:“是没有未经允许去过量摄入垃圾食品,吃完正餐你还是能吃的。”

 

但是吴小警官有好好听领导的话,值得表扬并在未来一年发扬光大。吴雩跟刚刚凑到跟前求点火的小孩子学了似的,双手捏着钢丝棉让步重华引燃。阳台植物簇拥中就开了一朵正在不断盛放的蒲公英,每个分支又拉长放大成可以飞入空中的样子,微风袭来微微弯曲,脱离后成了冷冷的星星。

 

步重华看吴雩跟施定身法双手举着一动不动,好心指点:“你可以动一动,放心,烧不坏这一阳台的盆栽的。”

 

吴雩一听他前半句话颇觉牙酸,上次听到这句话可以追溯到某次床上活动了。他随意挥挥手腕,随动作这根仙女棒可在熄灭前迈出人生的第一小步,划过一道发光的曲线。吴雩呆了呆,说:“原来还能画画啊。”

 

“暗一点的环境,你划快点确实可以画画。”步重华将烧完如同枯枝的仙女棒放到一旁,重新抽出一根点燃,“我以前会拿这个写字骂严峫。”

 

吴雩觉得自己又要压不住笑了:“那你们拿这个隔空吵架?”

 

“不。”步重华冷酷地说,“他是地主家的傻少爷,要囤一个地下室的烟花。所以他是直接往我脚下丢蜘蛛炮,把院子里的草烧了后挨大姨揍。”

 

吴雩放声大笑,仙女棒抖出了模糊叠加效果。

 

阳台的昏暗压薄化作巨大的画布,城市的霓虹色泽成为奠定基调的浅淡彩色。他们一边爱惜地一根一根放着仙女棒,一边在飞溅的燃放声中低声聊天。这时候纵使家财万贯功勋卓著,他们也就这一盒烟花。跟卖火柴的小女孩篮子里的火柴一样,放一根少一根。

 

可能硫磺自带蛊惑人心的效果,步重华今天的回忆格外多。他的侧脸一半与抵挡不住的夜色相连,一半却轻易被小小的烟花照亮,定型般的棉花糖柔软下来,眸子里的星星亮得出奇。

 

吴雩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述,望着却出了神。他想起自己在熙攘的烟花声中震得胸腔发疼,脚底板踏着的地面自发有了脉动,第一反应是要保护自己的视力,不要让初夏的黑暗再度降临。想起无论在哪吃饭,没有步重华盯着他就一口违禁零食不动。身边同事笑嘻嘻地打趣他,他打趣道不做不行,亲手制作的料理就是靠这换来的。

 

他忽然开口问:“你说这仙女棒一次性最多能点几朵?”

 

他们连试了三根,但是短短的仙女棒很快烧尽,打火机点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他们反复尝试,细细的铁棒最多点两朵,中段一点,烧到对面,两处渐行渐远。吴雩抿着唇,想同时点两根大概可以多点几处?可是他节省惯了。他没扔下手里的枯枝。

 

步重华抽出来替他放了,问他:“我想到了个方法,就在这里,可以多放几朵,要不要试试?”

 

他并没有再拿出新的仙女棒,手里空空,可弹钢琴的手指虚握空心拳头的过程行如流水,吴雩借着窗外的光看得一清二楚,心跳不由漏了一拍。步重华将一个普通动作做得如有配乐,就那么搁进吴雩干燥温和的手掌心,

 

相对片刻无言,步重华把空拳举到吴雩眼前,缓缓张开了五指。透过狭长的指缝,吴雩觉得这人似乎有点脸颊发红。

 

果不其然步重华开口时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这是一个,如果两只手一起来,就是两个。”

 

他的声音很轻,在寂静中更为稳定,在长久的冬日里提前带来一抹和煦的春意。

 

下一秒,步重华倾身上前,吴雩以为他要吻他,却是双手合了他的手,在一吻之隔的距离里,吹息都可掀到嘴唇的茸毛。步重华温柔的目光跨过所有昏微和空茫,声音好似是从自己心里同时发出,轻声说:

“而现在,你要知道,我心里有千千万万朵烟花。”

 

“新年快乐,吴雩。”

 

隔一环坚硬贴合的刹那,吴雩的无名指落下的是嘴唇的柔软温热。一股燥热油然而生,直直烧到了咽喉。好似真如步重华所说,千千万万朵烟花炸开。心脏主动地狂跳起来,吸进的空气浮动滚烫的潮热。

 

极短时间内吴雩想到了很多,想起失明时步重华牵着自己手,走到哪里口头播报到哪里,像个导航仪。想起打游击战偷吃零食,气得他跳脚时气愤又无奈的眼神。想起这一年步重华进厨房的次数递增,摆上餐桌的花样日渐丰富。

 

想起自己偷偷去书房翻体检报告,提着颗心网络查询专有名词。想起偶尔也会害怕,要是自己终身残疾了,是不是要连累步重华一辈子。想起所有的点滴改变,无论放纵或约束,下意识做不必要的防护,好好吃饭、睡觉、锻炼,爱惜身体,似乎都与一个背光逆行的身影息息相关。

 

光是看到步重华站在那里为他精心烹饪一条鱼,他就突然有了忍耐寡淡味觉拒绝诱惑的坚持。还有绵延纠葛一生的欲望,千变万化,生生不息。

 

是两个千千万万。吴雩热烈而疯狂地想。照步重华说的,一次最多放两个千千万万朵。

 

 

烟花最初用于祭祀神灵,后来流言其对火药的错误使用导致国势式微。吴雩不知道这些,即使他不止一次亲眼目睹火药更为血腥的使用,更爆烈的效果。即使他曾疑惑过他和步重华与神灵和信徒的对应关系,他仍不愿祈祷。

 

他只是在蚀骨发狂的暧昧中,一次又一次地,用尽一个没有信仰之人的忠诚,虔诚地默念道——

 

神啊,我是真的很爱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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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年岁,千千万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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